【瑶奋】早班车

      靖佩瑶其实挺愿意乘公交的。

      比起挤满背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的地铁，公共汽车更有生活的气息。早起遛弯的老大爷老奶奶，带着小孩儿去附近采购生活用品的妈妈们，穿着整齐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结伴上学的孩子。汽车不疾不徐地前进，偶尔转弯靠站带来一阵伴着鸣笛声的颠簸。清晨的阳光溢进车窗内，不同年龄阶层的乘客谈笑声混成热闹的交响曲。戴上耳机阖上眼，就能惬意地补一会儿眠。

      “哧——”

      汽车靠站了。字正腔圆的广播报着站名，玻璃窗外是排队上车的乘客。靖佩瑶摸出手机切换了曲目，百无聊赖地望了望前方，数着还有几个站抵达。

      队伍末尾踩着广播踏上车的是一个比他稍长几岁的青年，优越的身材与好看的眉眼瞬间吸引了颜控的目光——靖佩瑶承认这不是社会主义四有正直青年该有的风貌，可谁能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那个人长得真好看。从靖佩瑶的方位能看到刚上车的人的侧脸，眉峰与鼻尖构成凌厉的线条，饱满的唇峰让人想起今早喝的草莓味酸奶，颔首时柔和的下颔线呼应低垂的眼角。俊逸清朗的面容与高挑精壮的身材惹来前排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几句短促的惊呼，害得靖佩瑶也险些赞叹出声。

      颜控真要命，他想。

      青年还杵在前门的自动售票处，拉开背包拉链埋头找寻着自己的公交卡。想来也是个丢三落四的主儿，来来回回翻了几个格子都没能找到，生怕司机不耐烦于是自己急得紧抿双唇直蹙眉，苦恼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靖佩瑶勾着唇低低笑了笑，掏出手机打开扫码支付的电子交通卡，起身正要去救场，却见青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了两枚硬币，哐当哐当投进了自动售票箱。

      啊——

      幻想中英雄救美的场景一秒破碎，他尴尬不已地半弓着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能感受到过道另一边的乘客审视的目光。投币成功的青年讪讪地吐了吐舌，拉好背包拉链背到背上，而后迅速扫视了一眼车内的座位，朝后排轻快走来。

      应该再快几秒钟行动的，他总是迟到。靖佩瑶耷拉着脑袋兀自反思，直到身旁有一双长腿站定，才后知后觉地仰起头。

      “我可以坐这吗？”

      少了个儿化音，翘舌音的发音也有些暧昧，单薄的南方口音听上去可爱得紧。靖佩瑶怔愣望着站在面前的青年，脑海里所有美好的形容词与和煦日光漫溢在车厢里。头顶的扶手环随着车辆震颤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脑袋，提醒他这不是难得起早了才做的白日梦。

      等不到回话的青年歪着头看他，亮晶晶的葡萄眼缓慢眨动，打乱了报站广播的声波。靖佩瑶连忙往外迈出一步，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来。

      “可以可以可以，请坐请坐——”

      待青年坐进靠窗的位置，靖佩瑶才故作镇定地挨着那人坐下来。

      有点丢脸——他努力抑制着频率偏高的心跳，甚至不敢往后倚向椅背——那会让他的肩膀与青年宽阔的肩相抵。两个男生习惯性地敞开腿，他的左腿抵着那人的右腿，破洞裤的布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两只膝盖。他看到那人的右膝上有两块小小的疤，但并不影响白皙肤色与清瘦骨骼透出的美感。

      靖佩瑶抑制不住想再近距离看看身旁的人好看的眉眼的念头，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他若无其事地撇过头装作越过那人在看窗外的风景，借着眼角余光打量那人浸在慵懒晨光下的侧脸。柔和的光线是自带柔焦效果的大光圈镜头，青年俊朗的侧颜映在他的视网膜上。大约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也侧过头来望了望他，尔后扬起唇角冲他笑，笑声裹挟着鼻音落进他的心里。

      他的心跳一不小心超越了耳机里鼓点的频率。

      糟糕——他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儿一见钟情。

      直接搭讪会不会显得很突兀？闲聊几句应该没问题吧？可是应该说些什么？今天天气真好——不对不对不对这是什么80年代的画风？但总不能冲初次见面的人问“上哪儿去”吧？

      大脑飞速运转着，平日里出口成章的骚话一句都派不上用场，靖佩瑶苦恼地捏着耳机线，耳机拽落在地也没能察觉。

      “......掉了。”

      身旁的青年如是说到，而后俯身越过他的左膝为他捡起了耳机，塞进他缠绕着白色耳机线的手心里。

      “谢、谢谢。”

      靖佩瑶连忙躬身道谢，难得生涩的反应若是叫死党看了估计要嘲笑他好多天。但他现下可没有闲工夫忧心这些，他努力表现得沉稳如常，鼓起颧骨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

      “啊？”显然是没能料到他会扯出这么枯槁的话题，那人愣了愣，又笑着点点头。

      ——靖佩瑶你全系第一A的称号丢哪儿去了！

      号称声乐系第一A的靖佩瑶同学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滑铁卢，在难得早起乘坐的早班公车上，在久违心动的一见钟情对象面前。

      早班车不疾不徐地前行，报站的广播女声毫无声调起伏。偶尔在红灯后站台前停靠，两排蓝色的扶手环轻快地晃悠，汽车鸣笛声与引擎嗡嗡的噪音悉数落进他的鼓膜里。阳光覆在脸上，熨得他的额头眼睑与脸颊都有些发烫。空气里有细小的灰尘在跳动，每一次呼吸都能牵引它们的舞步。身旁的青年好心情地轻声哼着歌，断断续续的歌声像慵懒的梦境。

      怎么会连声音都好听，每一个尾音都带着欢快的笑意。

      “......XX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带好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we are arriving at......”字正腔圆的广播念了一大半，身旁的青年才低声“啊”了一句，起身向他示意自己要下车。靖佩瑶连忙让出了走动的位置，又在那人的身影越过自己往车门走去之际，急忙喊出了声。

      “——那个！”

      那人轻快下了车，又循声回过头。靖佩瑶三两步跨到了车门前，握着扶手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耳机可怜兮兮地被他拖拽在地，白色的耳机线缠缠绕绕，调笑他紧张到有些焦躁的心情。他追到车门的问话也颇为突兀，不顾旁人目光冒冒失失的举措，一点也不符合他成熟稳重的人设。但他不喜欢遮掩，不喜欢还没开始就结束，于是他的询问几乎是大喊出声。

      青年讶异地回头望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映着璀璨日光的热度。一瞬间靖佩瑶有些爱上不能赖床的清晨。

      “我叫秦奋——”那人也抬高音量应他，“秦是秦始皇的秦，奋是奋斗的奋！”

      “明天能见到你吗？”

      靖佩瑶扬起右手奋力挥了挥——他甚至忘了做自我介绍，恼人的车门就在他的尾音落下之际毫不识趣地阖上了。他懊恼地用力拍拍自己的大腿，尔后隔着车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那人用口型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末了又笑着冲他挥挥手。

      明天开始要早睡早起了——

      细心拾掇着散落的耳机时，靖佩瑶如是想。

Fin.    

      感谢Miya激情提供的绝美配图。

      爱了。